忘记痛苦的方法,莫过于读书。
上学的时候,幻想将来每日躺在床上,不吃不喝,终日以看书为生。
后来长大了,虽然一辈子颠簸流离,穷困潦倒,虽然一辈子都在扮演着贩夫走卒、引车卖浆者的卑微的角色,但始终脱不掉孔乙己的长衫。
爱书,却一辈子买不起书。
爱书,却一辈子没能拥有自己的书房。
我的书房就是家里的厕所。
是的,我这辈子总觉得最适宜读书的地方,就是厕所了。
进厕所,倘若不拿一本书,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。
与其说是上厕所,倒不如说上厕所只是为看书找的一个挡箭牌而已。
每当老伴在外面催我做事的时候,我便可以理直气壮的说:“我在上厕所。”
她便声嘶力竭的吼道:“一拉几个小时,你是在拉年屎么?
你敢不敢承认你手上又捧着一本书?”
虽然爱书,但我这辈子也没买过什么书。
我所读的所谓“书”,其实很芜杂,我自己上学时遗留下来的课本啦,女儿上学时遗留下来的课外读物啦,
从外面捡回的旧报纸啦,从别人家借来的旧杂志啦,等等之类。
由于书太少,同一本书我会每隔一段时间再翻出来反刍几遍。
当看过的一篇文章差不多快要忘记得一干二净的时候,再拿出来读,便像读一篇新文章一样,依然饶有兴味。
倘若家里只有一张报纸可读,我便先读散文,再看新闻。
实在没什么可看了,就耐着性子看一些假大空的废话文学,甚至报纸中缝的广告也不放过。
多少年来,一边看店一边看书,有一个好处。
就像高中生的课桌上堆砌的书山,可以用来遮挡老师犀利的目光一样,看店的时候,用书或报遮住自己的脸,
可以缓解被街上来来往往的过客们巡睃审视的窘迫和羞耻。
然而时间一长,大家都知道这条街上有一个炸油条的大叔手不释卷,于是有热心的顾客会把家里的旧报纸抱过来送给我看。
有一年,有个人路过我的身旁,他弯腰侧头,发现我看的是左丘明所著之《左氏春秋》,甚异。
几次接触之后,才知他是江滩公园大门囗的《滨江公园赋》的碑文作者。
见我爱书,他还把自己写的一本骈文书赠送与我。
有一年去见岳父大人,他要把家里的缝纫机送给我们,我说不要,我只要家里的旧书。
他于是从一个牛皮箱里倒出来几本由他参与编写,由大哥参与摄影的泛黄的珍贵的《郧西县志》和《郧西教育志》,交给了我。
我所读的书报,绝大部分都是别人送的。
唯一一次例外,二十岁那年,我第一次收到广州《晨报》寄来的三十多元稿费,便毫不犹豫全部拿来订了一份《参考消息》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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