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父亲(六) 我十来岁时,有个算卦的和父亲问路,
父亲耐心指路后,还和算卦的聊了一会儿。
谈话过程中,父亲很尊敬的称算卦的为“先生”, 在别人嘴里我听到的一直是“瞎子”,
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么称呼一个盲人。
也许先生走街串巷,极少受到这种尊重吧,
我清楚的记得先生脸上的满足和欣喜,非要赠送父亲一卦,父亲谦恭的谢绝。
我初次见到一身傲骨的父亲儒雅的样子。
七十年代末期,刘田庄中学的戏台上仍不仅限于演出活动。
偶尔会有被呵斥着拉上台,低头耷拉脑的坏分子。
那天下午,父亲的好友张叔要上台了,午饭父亲没怎么吃,还说了句:“批他还不如批我呢。”
吃过饭,我和老姨去看热闹。
半路上我对老姨说:“我爹说,批张叔还不如批他呢。”
老姨立刻低声训斥:“再瞎说,把你爹拉上去一起批。”
我吓得立刻噤声,以至于后续看了些什么全不记得,只记得我差点儿把父亲送上台。
我刚教书的时候,有个80来岁口齿不清的韩姓老人到学校找我,见我特亲,和我打听父亲的情况,让我给父亲带好儿。
我回家说起这件事,才知道当年韩老师被关小黑屋,自尽时咬掉了舌尖,说话才不利索了。
父亲多次偷偷去小黑屋看他,劝他想开些,好好活着。
父亲还常说:“入观庭户知勤惰,一出茶汤便见妻。
父老奔驰无孝子,要知母贤看儿衣。”
小时候我总以为这些是说给我母亲听的,因为这两句除了“妻”就是“母”。
后来,发现这种理念更深的种在我们兄弟姊妹心里。
我们五个成家后,过日子各个要强,我和姐姐在最困难的时,也总是尽量把家里归置整齐,让孩子大人穿戴体面。
即便现在条件好了大哥和姐姐还是勤劳节俭,他们的习惯根深蒂固,改不过来了。
前两年父亲腿脚还灵便,能到处溜达。
因为记不住,每天会去刘田庄数趟。
在街上捡到一只球鞋,顶着冷风在路边等失主,直到堂妹去镇上碰到他,告诉他放在路边会有人来取才回家。
现在父亲只在家门口溜达,会捡一些一次性袋子,纤维绳儿……
他知道这是别人扔掉的破烂,认为丢掉可惜,非要捡回家。
哥嫂只好由着他,然后再偷偷扔掉。
父亲一辈子不戚戚于贫贱,不汲汲于富贵。
我小时候常听父亲讲“贫而无谄,富而无骄。”
我成年了,知道后边还有一句“富而好礼”。
父亲敬慕先贤,是他的幸运,也是我们家族的幸运。
父亲常讲人善人欺天不欺。
我从来不是个迷信的人,却相信天佑善人。
(投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