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和她都埋在那一座青山里。
只是她早他七年去镇守那边的生活。
他大概是没有想到日夜站在老宅大门前瞻望的青山,如今他也可以长眠于此了。
做法事的说了,她的山水就是他的山水 。
他们分别了七年,又可以躺在一起以大地为席仰望天上的星星了。
他真是想她啊,在她走后就一直靠她的气息生活在那独宅大院里。
我们劝他,既然奶奶不在了,就跟我们生活吧,或者去跟平叔生活,他摆了摆手说不用了。
他说老宅总要有人看的。
他以这样的借口,一个人在老宅生活了五年。
他从他的大书房搬进她的房间住,熟稔她的一切。
比如墙上的日历,她用过的梳子,电灯的拉绳,药箱 ……
他对她,都还停留在一四年的深秋。
他始终还活在他们那些庸常的爱意里。
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拌嘴,在人情世故里商讨柴米油盐。
她从医,他从过一阵商。
他捣腾过粥档,米铺。
但都不挣钱。
他在临终前两个月偷偷告诉我,米铺开了几年,最后只挣了三千块钱,和别人分了。
他说不挣钱啊,都是来赊账的,钱也没有收回来。
我又问他做粥档挣钱么?他哈哈一笑,也不挣钱。
都是熟人来吃,亏钱。
他不敢和奶奶说。
最后半年听说他终日不睡,时而清醒,时而迷糊,会在半夜喊我。
我放下工作回去,他呵呵地笑。
我说我凌晨四点起床到城郊乘早班机到南宁,再换乘八个钟大巴才到家哦。
他说上海离家这么远么?
他一直不知道上海距离我们的家有多远,但太阳下山的时候,他总说应该回到了吧。
是啊,我每一次回乡,都是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才回到。
他就看着太阳含着那一片芦苇,那一颗金桔树在等。
一九年三月,他瘫了。
他瘫的那一晚我从梦里醒来,心里噗突突的。
看了下手机,凌晨3点12分,我知道我们家出事了。
二一年国庆,我回去推着他从村前的河湾散步。
路边的野花清香怡人,我摘了几株给他,他说好香啊,他的感叹似少年春风啊。
可他到底也是离我们而去了,听说他过完88岁生日之后再不肯进食。
人就一天一天地蔫下去。
我原买好机票回去,无奈没有核酸报告上不了飞机。
后来再赶回去,他已经在我赶去机场的路上饮尽人间春风,睡过去了。
在家乡陪伴他最后那两天,他在大堂躺着,我就在老宅门前拼命摘他留给我那一棵桔子吃,吃到站不起来,吃到胃绞着疼……
他曾说过,门前那一棵杨桃和那一棵金桔就是留给我的 ……
今年元宵,照顾他三年的平叔来电和我聊,他突然就说阿二,阿公说啊,黄金不贵乌金贵噢,
我才恍惚他离开我们已经一年了 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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