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1年我刚刚参加工作,过年单位分了一个大大的猪头。
单位很人性化,派中巴车把我和年货送回农村老家。
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,农村还不富裕,能有个猪头过年,还是很奢侈的。
父亲让母亲烧了一大锅开水,然后在井里挑了两桶水,搬个大盆放在门口洗猪头。
父亲嘴里哼着样板戏,我搬一个小板凳坐在旁边,津津有味的看着父亲忙碌着。
我家住在街面,来来往往的人甚多。
不时的有人搭腔:三叔,洗猪头呢。
父亲抬起头,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:小儿子单位分的猪头,个头真不小哩!
父亲用剁刀把猪头砍成四半,我给父亲舀水清洗,然后下锅,母亲在锅里放了葱姜大料。
父亲在灶间烧火,火苗欢快的跳跃着,映着父亲幸福的脸。
我坐在父亲旁边,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。
一会功夫,猪头肉的香味在农家小屋氤氲开来,我的味蕾也跟着活跃起来。
父亲掀开锅,用筷子往肉上一戳:烀烂了。
然后捞在盆里,再舀一瓢凉水,蘸着凉水,趁热把猪骨头剔出来。
我站在旁边,垂涎欲滴。
父亲不时把骨头上的红肉摘下来,塞我嘴里,亲切的喊我小馋猫。
吃饭了,母亲切一碗猪头肉上桌,我给父亲倒酒,一盅酒下去,咬一口肉,父亲赞不绝口:满口货!
1994年,我结婚成家。
父亲说:以后单位分的猪头捎给你老丈人吧,人家养闺女也不容易。
在机关工作的岳父执意不肯:你们家口大,农村客又多……
年底过年我把猪头又带给了父亲,还领回了新婚的妻子。
惊喜之余,父亲一直埋怨我的不懂事。
猪头肉上桌,妻子倒酒,父亲有些难为情,忙不迭的谦让,一盅酒下肚,父亲满面红光:都成家了,出息的不力!
我有了儿子以后,在门口洗猪头变成了祖孙三代人,
儿子笨手笨脚的给父亲舀水,父亲的脸上一直荡漾着笑。
跟邻居搭话也变成了:这是小份的大孙子,猪头是小儿子单位分的。
后来单位不让发福利,妻子说:托人去买个猪头吧,咱爸还盼着你“分”的猪头过年呢。
2013年,儿子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南京航空航天大学。
过年回家,儿子倒酒,年近八旬的父亲两杯酒下肚,突然红了眼圈,喃喃道:当初五千块钱没白花啊……
提起五千块钱,一股酸楚涌上心头,当初父亲拼尽全力,把我一生托举。
这一刻,父亲所有的辛劳都感觉值了。
2015年底,单位分了精美礼品盒,妻子打开礼盒
,惊喜的说:里面有猪头、猪蹄、猪肚,如果咱爸在不知会多高兴呢……
我坐在沙发,早已泪流满面。
因为过年回家,我已经没有了父亲。
(投搞人生百态)